尘不烦

  魁利是皮肤饥渴症患者的话，他需要的一些特殊的药。

1

        - 魁利…魁利！

        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声音，如果要形容的话，很像是在无垠田野里漏出的一束光。夜野魁利揉了揉眼睛，在对方抓住自己耳朵或者脸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前把她的手抓住并推开。

        - 又在偷懒，魁利就知道偷懒……

 

        佯装生气的女孩挣开他的手，转身抱手开始进行作为一种日常的抱怨他。

        好吧，好吧。夜野魁利托着脸看着初美花的背影忍不住偷笑。他站起身来升了个懒腰。

 

        - 啊，那就我去购买食材好了。

        他戳戳女孩蓬蓬的短发。- 就麻烦初美花酱在店里再帮忙一下咯。

 

        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向店里唯一的可靠成年男性跺脚和告状，夜野魁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门走出了Jurer。今天外面的天气也很好，是一如最近的大晴天，因为还在春天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很晒的感觉，反而照的他很舒服。空气里弥漫着一些这个季节特有的刚抽芽植物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把手插进了自己外套的衣兜里，走的时候还踢开了他们店门口的一块小石头。

 

2

        魁利抱着装满食材的购物袋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另一只手拿着透真邮件给他的购物清单对着东西。他的身边穿过去三三两两的人，那两个是手挽手一起看着同一个手机内容的小女孩，她们好像每天放学都会一起回家；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打着电话皱着眉头，像在和对面争执，似乎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和家人们靠在一起笑着逛街；和旁边花店老板拥抱的路人看着很面善，也是居住在这附近的人吧。

        他基本上每天都会走过这边，对他来说是多熟悉呢，魁利偶尔会想；有时候他会莫名地产生一种羡慕他们的感情，然后被自己摇摇脑袋丢出去。

 

        - 魁利？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魁利抬起了头，对方的脸上总是会有只属于给的魁利的温和。但这专属却经常会让他觉得很麻烦，是这样吗，夜野魁利心里的小人老是在打架。

        - 啊，圭酱。你不上班吗？

        - 刚刚出差回来……

        - 那圭酱和我一起回去Jurer吗。

 

        还没有经过什么思考的时候有些话已经说出了口，魁利再想收回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怎么会邀请一位在工作时间的警察先生——

 

        - 好啊，魁利。

        更糟糕的是，魁利想。朝加圭一郎从来不会对夜野魁利说不。

 

3

        - 魁利。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地走了一小会，圭一郎决定打破一点他们之间的安静。他扭头看着身旁和自己很近却没有再靠近的人。对方一只手还是插在衣兜里，用靠近自己的另一只手抱着那个会挡住他脸的很大的购物袋；他没能对上魁利的眼睛，也看不到魁利的表情。圭一郎偶尔就会想起来其实自己经常可以看到魁利笑，他记得他们每次工作完去店里，魁利总是会笑嘻嘻地跑过来给他们点单。

        - 圭酱？

        听到他声音的魁利也扭过头，歪着脑袋避开购物袋看向他。这时候圭一郎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本来的话，他也只是想要喊喊他来着。

        - 啊，要我帮魁利拿购物袋吗。

        圭一郎只能把视线移到购物袋上，虽然出差回来的自己手上还拎着并算不轻松的公文包。

        魁利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露出他很熟悉的笑容。

        - 好啊。

        - 那是圭酱自己要帮我的。

        - 就不是我偷懒了哦！

        男孩意外的高兴的样子，圭一郎想魁利明明就还是很小很小的小朋友吧。

 

        接过购物袋的时候圭一郎碰到了魁利的手指，有一些存在的体温差带来了一些不同的触感。

        圭一郎很想说对魁利说来着，说魁利现在刚刚才春天，你应该再多穿一点衣服；可是，他应该用什么立场去这么告诉魁利呢；圭一郎想，总之一定不该是顾客和店员吧。

 

4

        不应该再靠近一点了。

        魁利告诉自己。他偷偷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在圭一郎不会注意他的时候。

 

        魁利总是可以很好的和身边的人隔开合适的距离，如果对方是圭一郎的话，他会更加谨慎地把那一些距离去控制好。他不想要太远，却也不能让自己再靠近。

        因为一但再靠近一点的话，他和他就会可能在任何一个不知觉的时候触碰到对方的某个部位，或许是他的肩膀蹭过他的肩膀，也或许是他不小心撞到圭酱因为抱着东西而伸出在外的手臂，刚刚圭一郎还挽起了他长袖衬衫的袖子。或许是任何一个地方，在某一个触碰会把对方的温度传递过来。

        就像刚刚他的手指碰到他的手。

        这是不好的。魁利想，他不该这样，也不能去得到这些不属于他的温度。

 

5

        圭一郎偷偷地用余光看着身旁低着头的男孩，他们从刚刚又没有什么交流了。明明，是魁利邀请自己同行的不是吗。魁利在和大家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总是很活泼的样子。

        除了这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间。

 

        朝加圭一郎自作主张地把自己人生里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交给了那份所热爱的工作，所以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那么想知道一些刨除在工作外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6

        因为回到GSPO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会，圭一郎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把这次开会带来的通知内容分给咲也和司，不过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态，大家反而在一旁好奇一向都很准时敬业的圭一郎在多出来的时间去干了什么。

 

        - 圭一郎不会又和魁利出去玩了吧。

        司在一旁抱着手一边看通知一边说。

        - 啊没有……

        是没有吗，圭一郎想，把人送回店里顺便帮他拿下东西完全算不上是玩吧。

        - 前辈刚刚语气明明就是犹豫了吧，作为一名未来的优秀警察，我可以合理怀疑一下圭一郎前辈没有说实话！

        - 其实是路上遇到魁利了…所以顺便和他一同往Jurer拐了一下而已。

        - 啊啊狡猾的圭一郎前辈，不是说好先回来等一起下班再去Jurer找他们吗……而且这就是约等于是去玩了吧……

        不想看两位越扯越开，司把通知推到两个人脸上，赶着回到工作状态。

        不过好像圭一郎每次有关于魁利的事情总是会关心的那么过分，司想，认识多年的老同事，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7

        下班的时候司因为有事提前走了，咲也问坐在桌前还在看最近案件资料的圭一郎晚上迟点还去Jurer吗，圭一郎摇了摇头说加班，绿色制服的年轻警察耸了耸肩，觉得自己的前辈偶尔真是别扭又不懂变通，这是硬要把自己白天的迟到加班加回来吗。

 

        - 咲也。

        临出门的时候意外地听到圭一郎喊他，原以为还沉浸在工作状态中的工作狂前辈估计连他什么时候走都不会注意到。咲也转身去看向圭一郎。

        - 啊圭一郎前辈还有什么事情吗？

        - 你觉得会有这样的人，他又在靠近你又在远离你吗。

 

        咲也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但是他还是决定好好想想告诉前辈他的答案。

        - 一般来说，我觉得就是因为有靠近才会有远离；远离就是他在抗拒自己靠近，而靠近就是他自己在渴望靠近。那圭一郎前辈想靠近吗，如果你想的话，既然对方不知道怎么来靠近，不如你去当主动靠近的那个人好了。

        咲也看着没有对他的回答作出评判的圭一郎，对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于是他决定不再打扰他。

 

8

        晚上圭一郎看到司发来一个刚做完结案的新文件，案件是被撤销了，只是一对初为父母的家长遇到的一个小误会，以为护理对他们的新生孩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 其实只是在做一些新生儿必要的抚触而已。所以爸爸妈妈们真是应该自己做足功课啊。

        - 抚触？

        - 婴儿抚触，圭一郎有了解吗？其实我也是之前看到学相关专业的朋友在练习才知道。简单来说的话，应该就是去给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一些从外面而来的感受吧，通过对皮肤的抚摸。早期的抚触对于孩子的各方面都是很有用的哦。而且我想，这样的方式对刚刚来到一个那么大那么陌生的世界的孩子来说，一定会得到特别的安全感吧…

 

9

        夜野魁利不是在每一个深夜都会有睡意，不如说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最深的夜里安静地躺着。有时候他会靠床坐起来，没有拉紧的窗帘还是会透进来一点点光，他把自己的手按在眼睛上，只有这时候才会有彻底的黑暗。

        他有时候总是不愿意承认，这是他熟悉又害怕的黑暗。

        冻住哥哥的冰块碎掉的时候他在这个黑暗里，推开哥哥的时候他的身边也是黑色的，哥哥松开原本牵住他的手走向别人的时候也是。

        就像出生的时候一样，明明应该是从一个黑暗的地方出来了，却好像掉进了明亮的黑暗里。他会不自觉的开始战栗，很紧很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让修剪干净的指甲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不好的痕迹。直到最后再去咽下那片已经化在嘴里的药。

 

10

        - 不要啦，圭酱。

        圭一郎看着背对他玩手机的魁利，并不算意外地收到了对方的拒绝。

 

        - 快点去嘛魁利，反正魁利在店里就是在偷懒。

        - 是啊，这是前辈好不容易才请出的休假啊！

 

        一旁的初美花和咲也这时候就热衷于起哄，倒是帮圭一郎处理了那些他不好意思做的事情。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被初美花和咲也一起推出了Jurer。

 

11

        圭一郎不是擅长规划外出的人，因此特意在出发前一晚询问了外出经验丰富一点的司来做功课。

        - 啊，是约会吗！那当然应该一起去游乐园了……啊，带他去买喜欢的玩具吧，还有还有…如果想要增进关系的话我想。

        圭一郎认真地做下了笔记，就像很多年前为了成为一名警察努力准备考试。

 

        - 鬼屋？

        魁利看着一脸严肃的圭一郎，忍不住开始笑。

        - 看不出来圭酱喜欢玩这个啊，我以为警察先生肯定看不起这种骗人的小房子。

 

        圭一郎看着前方塑造出阴森氛围的房屋，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会是一个熟手警察不敢面对的；而且从司的叙述来看，鬼屋是拉进双方关系的绝佳去处之一。

        警察先生还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身旁的人倒比他先动。

        圭一郎把乱七八糟地想法丢出去，跑到了等在门口转头看他的魁利身边。

 

12

        - 魁利？

        - 嗯？

        圭一郎看看插着兜走在自己前面的人。鬼屋设计的过道很窄，如果一定要两个人并排走就会互相挨着。但魁利很自然地就走在前面了，圭一郎思考自己该不该更往前走，最后还是选择了靠后一些的位置。

        里面的设计倒是挺多样的，花里胡哨吓人整人的小道具并不少，可惜并没有怎么得到几乎全程只在关注魁利的圭一郎的注意。而魁利似乎也是，掉到脚边的某些小道具都只会被他十分无情地一脚踢开。

 

        - 没想到魁利完全不害怕啊。

        - 啊我也以为是圭酱会有一些反差萌诶，比如超厉害的警察先生害怕什么明明就是很小的东西之类的，没想到完全没有啊……

        - 欸？

        - 开玩笑啦哈哈哈……

 

13

        其实说起来，魁利就是不喜欢去那些像掉进黑暗里一样的地方。

        但是圭一郎就在他的身边。

        就像那个时候圭一郎站在他的身后对他说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他终于还是没有完全的去拒绝；所以圭一郎要和他一起去鬼屋，魁利就先一步在门口等着圭一郎一起走。

 

        如果只有那么偶尔一次的话，魁利想，他想开心一些，如果圭一郎也可以开心一些的话，那就最好了。某些方面魁利可比圭一郎清楚多了，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为什么要来鬼屋玩，一定是那两位绿色和粉色制服的警察的主意，如果是圭酱的话，魁利想，总之反正不会第一选择来这里吧。

        想到这儿魁利就偷偷地想笑，反正也不会被后面的人看到。

 

        鬼屋的过道那么窄，果然自己走在前面的话，圭酱也没有尝试再走到自己旁边吧。

        魁利想把那些不应该有的想法统统丢出脑子，但是还是没由来地开始感到有些难过。不适的感觉会传遍全身，他想这或许只是他的心在作祟，可是他从来都摆脱不了。

 

14

        于是他不再去回应圭一郎努力找出的话题和藏在里面若有若无的关心。直到远处闪光的指示灯引导着出口，魁利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停在了相同距离的位置。魁利知道圭一郎一定正在身后看着自己。

 

        - 圭酱，你不觉得很冷吗。

        今天是春天里很好的晴天，是很多恋人喜欢一起出去玩的日子；就在不远的出口处就有洒进来的阳光。听到魁利这么说的时候，圭一郎想他是不是应该说道歉。

        他以前好像总是这样，似乎这样就足够满足他想给魁利的全部需要了。

 

15

        - 这样吗，魁利。

        圭一郎伸出手去握住了魁利的手臂，他看到魁利微微扭头看向他的手，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拉开和自己的距离。圭一郎总是记得的，关于魁利的一切他总是会格外上心，所以过去他也总是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存在的恰到好处。他不知道这个距离什么时候可以融化，但是那么多人都有在告诉他也许他可以去做的，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魁利穿着很薄的长袖针织，比起训练良好的圭一郎他的手臂细一些也也软一些，圭一郎握着他的手臂，在那些时间里，魁利没有再去推开他。

 

        圭一郎拉着魁利，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这一次他们对上了对方的眼睛；于是他往前再走了半步，让他们间的距离终于消失。他看着魁利的眼睛，然后把对方的头摁在了自己的肩上，这一次圭一郎轻轻地抱住了魁利。

        而这一次魁利也回抱住了圭一郎。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拥抱的触觉；他们会互相交换温度，他们把呼吸留在对方的耳边。一些终于消失的距离，他也等过很久很久。

        他们还会在很多地方和时间里拥抱吧，他想，在游乐园关门前的最后一次摩天轮带他们到最高地方的时候，在他们都走过的那条熟悉的街道深夜的路灯下，在某一天没有客人也没有主厨的Jurer，在尘埃落定他会在他面前脱下鲁邦红假面的那天。

 

        在远离阳光不远的地方，魁利接受了圭一郎的靠近和拥抱，那么所谓的黑暗也就不再重要。

 

16

        魁利小时候很期待拥抱的时候，会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外面去，如果外面正好是一个大晴天的话。外面没有什么人，但是好像阳光就会把拥抱送给每一个人。

        后来哥哥就会找到他。但是哥哥总只是摸摸他的头，然后就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

 

        其实哥哥不会吝啬给魁利拥抱的，只要魁利说的话，哥哥一定会把最好的拥抱送给魁利。可是魁利一直是很怪的小朋友，所以他总是没有办法和哥哥说一些他想。

        很后来的时候，魁利偷偷在圭一郎的耳边把没讲过的故事讲给他听，边讲他会想圭一郎有没有听得睡着，毕竟圭一郎好像总是工作很辛苦。不过应该不会吧，圭一郎从来都会很认真地听他说每一句话，魁利想，然后会继续抱着他再亲亲他的嘴角和眼睛。

-END